第四十四章 转机-《君见妖否?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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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或有转机。

    这转机,不在天上,而在脚下这片看似平凡、实则可能埋藏着惊天秘密的泥土深处。

    她要去把它,挖出来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日子,花见棠成了一个真正的城市地底“勘探者”。只是她的工具不是精密的仪器,而是她残破身躯对那丝微弱波动的本能感应,以及怀中那本越来越滚烫的暗红之书。

    她不再执着于繁华街区,而是游荡在城市边缘、废弃工厂、待拆的老城区、铁路沿线、甚至郊野的山脚。这些地方人迹罕至,土地的气息更“原始”,更容易捕捉到深埋地脉的异常。

    感应时断时续,如同风中残烛。有时候,她会在某个废弃厂房角落枯坐半天,只能感觉到脚下泥土冰冷的死寂。有时候,仅仅是路过一片拆迁到一半的烂尾楼,脊椎处的虚无和怀中的书就会同时传来尖锐的刺痛,指引她走向某个长满荒草的瓦砾堆。

    她学会了更精细地分辨。不是所有地脉异常都指向“王权之骨”的同源煞气。有些是工业污染残留的毒性,有些是天然的地质活动,有些甚至是……古墓葬的阴气。有两次,她差点误入真正的险地——一次是靠近了一个泄露的化工厂废弃管道,刺鼻的气体让她头晕目眩;另一次是循着某种阴冷气息走到了一片老坟场边缘,怀中的书突然变得冰寒刺骨,散发出强烈的警告意味,她才悚然惊退。

    每一次错误的尝试,都消耗着她本就微薄的生命力。食物和水依旧靠捡拾和乞讨,偶尔在建筑工地混点零工,也只敢做最边缘、最不引人注意的活计,换点馒头咸菜。她的脸色越发苍白,眼窝深陷,嘴唇干裂起皮,只有那双眼睛,在深陷的眼眶里,燃着两簇不肯熄灭的、执拗的冷火。

    暗红之书的空白页,在她持续的感应和尝试下,又陆续浮现过几次暗红纹路。每次浮现,都传递出一些更加破碎、更加晦涩的信息片段:

    「……门非一處……鎮壓亦非永固……地脈流轉……骨息隨之遷移……」

    「……貪婪汲取者……終遭反噬……慎之……慎之……」

    「……凡鐵難傷……需以‘契’引……或以同源之力破之……」

    信息零碎,却拼凑出一些轮廓:“门”不止一处,镇压也不牢固;地脉是流动的,所以“骨息”的位置可能变化;不能贪婪吸收地脉煞气,否则会遭反噬;如果真找到了蕴含骨息的地脉节点,普通方法无法触及,需要以“契约”(或许是指她与王权之骨曾经的融合?)引导,或者用同源的力量(哪里找?)破开。

    这些信息没有指明具体地点,却让她明确了方向:寻找地脉煞气异常且相对“纯净”(污染少)、流动相对“缓慢”或“淤积”的节点。这种地方,骨息残留的可能性更大,也相对“安全”。

    第七天深夜,她走到了城市最西边,一片因规划变更而彻底废弃的机械厂区。厂区背靠着一座低矮的、被开采过一部分的石头山。这里远离主干道,连流浪汉都很少来,只有野狗在废墟间徘徊吠叫。

    刚踏进厂区边缘,花见棠就顿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冷。

    不是气温的冷,而是一种从脚底泥土深处渗上来的、直透骨髓的阴寒。这阴寒中,混杂着一丝极其淡薄、却异常“沉凝”的煞气。不像其他地脉煞气那样活跃或暴烈,它更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、冰冷死寂的寒水,沉淀在极深之处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她怀中的暗红之书,第一次发出了清晰的、持续的低鸣。不是波动,而是类似金属震颤的轻微嗡鸣。脊椎空洞处传来的牵引感,也前所未有地明确,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,从她脚下极深的地方伸出,拴住了她那片虚无。

    就是这里!

    她心脏狂跳,几乎要跳出嗓子眼。强压下激动的颤栗,她深吸一口气,忍着那阴寒煞气带来的不适,朝着感应最强烈的方向——厂区深处,那座被开采过的石头山山脚走去。

    越靠近山脚,阴寒越甚。夏夜的暑气在这里消失无踪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潮湿岩石的味道。山体裸露的部分呈现出暗红色,像是浸透了铁质。山脚有一个废弃多年的矿洞入口,早已被坍塌的碎石和茂盛的荆棘封死大半,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、勉强能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缝隙,如同巨兽微张的、深不见底的喉咙。

    波动和牵引感,正是从那矿洞深处传来。

    花见棠停在洞口前。里面漆黑一片,没有丝毫光亮,只有阴冷的风从深处幽幽吹出,带着泥土和陈年矿物的气息,还有那股沉凝的煞气。洞口边缘的石壁上,覆盖着厚厚的、墨绿色的苔藓,湿滑粘腻。

    危险。

    强烈的直觉在疯狂报警。这矿洞不知道有多深,内部结构是否稳定,有没有毒气、积水、塌方?以她现在的状态,进去无异于自杀。

    可是……转机就在里面。

    她低头,从怀里掏出那本暗红之书。书页此刻微微发热,封皮上的暗红色在月光下仿佛在缓慢流淌。她翻到曾经浮现过“以‘记’为引……循脉而下”纹路的那一页,将手掌按了上去。

    书页再次变得滚烫,暗红纹路浮现、流转,这一次,纹路勾勒出的,不再仅仅是抽象的图形,而是隐约形成了一副……简易的“脉络图”?图中一条粗线代表地脉,一个黑点代表她现在的位置,一个微微发光的红点,则在粗线下方极深处闪烁。两者之间,有几条极其纤细、若有若无的虚线连接。

    同时,一段更加清晰的意念传来:

    「……此处乃一淤塞之‘煞眼’……骨息碎片……沉于眼核……洞深百仞……中段有旧日礦工祭祀之殘跡……可暫避煞氣沖刷……然核心處……有‘門’之裂隙微張……切記……勿直視……勿靠近……只取邊緣一縷……速退……」

    淤塞的“煞眼”。骨息碎片沉在眼核。洞深百仞(古代长度单位,极深)。中段有旧日矿工祭祀的残迹,可以暂时躲避煞气冲刷。但核心处……有“门”的裂隙微微张开?切记不要直视,不要靠近,只取最边缘的一缕煞气,然后迅速撤退!

    信息明确得让她心惊。“门”的裂隙?是连接妖界的“门”吗?还是别的什么“门”?为什么会在这里微微张开?是因为骨息碎片的吸引,还是地脉淤塞导致的异常?

    无论是什么,都意味着核心处的危险,远超她的想象。

    但同样,机会也就在那里。越靠近核心,能接触到的、与骨息同源的煞气可能就越“精纯”。

    进,还是不进?

    花见棠站在漆黑的洞口,听着里面传来的、如同叹息般的风声。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光斑。她摸了摸口袋,里面只剩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馒头。

    没有退路了。

    她将暗红之书紧紧绑在胸口,撕下旧外套相对干净的里衬,缠住口鼻以防灰尘和可能的毒气。然后,她从旁边捡起一根相对结实的、前端削尖的废弃钢筋,当作探路和支撑的拐杖。

    深吸一口冰冷的、带着铁锈味的空气,她弯下腰,侧身挤进了那狭窄、黑暗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矿洞缝隙。

    黑暗瞬间将她吞没。

    只有手中钢筋偶尔敲击石壁发出的、空洞的回响,以及她自己粗重艰难的呼吸声,在逼仄的通道里回荡。

    她按照书中纹路提示的“脉络”感应,以及对那股沉凝煞气的微弱牵引,在黑暗中摸索着,向下,一直向下。

    路越来越陡,越来越湿滑。空气变得稀薄,阴寒刺骨,那股沉凝的煞气也越来越浓,像无形的冰水,渗透她的衣物,往骨头缝里钻。每走一步,脊椎空洞处的剧痛就尖锐一分,与外界煞气的共鸣也强烈一分,仿佛那虚无的伤口正在被强行“浸泡”在冰冷的力量中,既痛苦,又带来一种诡异的、缓慢的“充盈”感——不是修复,更像是冻僵前的麻木。

    不知走了多久,也许是一个小时,也许更久。就在她感觉四肢快要冻僵、意识开始模糊时,前方通道突然变得开阔了一些。借着从不知何处缝隙透入的、极其微弱的、仿佛来自地底本身的幽蓝磷光(可能是某种矿物),她看到一个稍微平整些的天然石台。

    石台一角,堆着一些早已腐朽的木头、几个破烂的陶碗,还有一面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小铜锣。石台后方粗糙的石壁上,依稀可见用某种暗红色颜料(可能是朱砂混合了血液)涂抹出的、歪歪扭扭的、早已模糊的图案,像是一些简笔的人形和看不懂的符号。

    旧日矿工祭祀的残迹。

    就是这里了。

    花见棠踉跄着扑到石台上,几乎虚脱。这里的煞气浓度比通道里更高,但似乎被这残存的祭祀痕迹“过滤”或“阻挡”了一部分,形成了一个相对“平和”的缓冲带。她靠着冰冷的石壁,剧烈地喘息,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。

    休息了许久,她才勉强恢复一点力气。按照书中的提示,这里只是中途的“避风港”。真正的目标,还在更深、更靠近“煞眼”核心的地方。

    她望向石台前方。那里,通道继续向下延伸,坡度更陡,几乎垂直。幽蓝的磷光到了那里也变得极其暗淡,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。而那股沉凝的、与骨息同源的煞气,正如同冰冷的潮汐,从深渊底部一阵阵涌上来,比上面强烈了十倍不止!

    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,在那浓郁的煞气潮汐深处,她隐约“看”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、暗金色的光芒,在缓缓闪烁、明灭。

    那光芒的“质感”,与她记忆中那截“王权之骨”炸裂前最后一瞬的光泽,如出一辙!

    碎片!真的在那里!

    但同时,她也“感觉”到了。

    在那暗金色光芒附近,煞气的流动变得极其混乱、暴戾,空间仿佛出现了细微的、不稳定的扭曲。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令人灵魂战栗的“缝隙”感,从那里传来。并不巨大,却仿佛连接着某种无比遥远、无比恐怖、充满毁灭与虚无的所在。

    “门”的裂隙。

    哪怕只是微微张开的一道缝,泄露出的气息,也足以让这地底深处的煞气发生异变,足以让她这残破的灵魂感到本能的恐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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